写完马云、张勇、井贤栋……的故事,我们发现了一个阿里20年的秘密
35岁的马云创办了阿里巴巴,今天,他离开了董事长的位置,但某个关于命运轮转的秘密时刻,已经写在了阿里20年里 ,你能从马云、蔡崇信、张勇、井贤栋、许许多多阿里人的身上找到它。
创立阿里巴巴不久,马云去了一趟格林威治天文台。有人跟他说,你看,太阳系在哪里,地球在哪里。他都没有找到,更找不到,自己在地球的什么位置。从那一刻开始,马云领悟了一个道理,“在这个世界,we are nobody”。
9月10日晚,杭州奥体中心,阿里二十周年的庆典上,马云说起了这段往事,此刻,他将从阿里巴巴董事长的位置上离开。
“过了今天晚上,我就要开启新的生活了,世界那么好,机会那么多,我又那么爱热闹,哪里舍得退休呢?”马云说,他还将继续折腾,教育、公益和环保,还有很多好玩的事情等着他去做。
在中国商业史上,马云乃一神人,这种神,不在于他创立了阿里巴巴,成为了“机场大师”,而是哪怕站在再高的位置上,他也能坦然地走下舞台。早在10年前,马云就已经定好了阿里的传承时间表。当时他才45岁,人们都觉得这是开玩笑,但马云却认真地准备了10年。
所以,10年后,马云才可以平静地说出来:“今天,不是马云的退休,是一个制度传承的开始,不是一个人的选择,而是一个制度的成功。”
当然,作为创始人,从此马云就从阿里的管理团队中退出了。虽然阿里准备了很多欢歌舞蹈,但离愁别绪仍然弥漫在会场,好几个镜头里,你能看到马云的眼中闪烁着泪光。
“我不敢说这是家成功的公司,但这家公司有很多梦幻,如果同样的际遇再走一遍,我们不一定能走出来。”马云说。
你相信梦吗?
就着西湖边上的秋风,让我们讲述7个阿里人的故事,他们分别是马云、张勇、井贤栋、冷月、南天、阿玺和浅雪。他们是十万名阿里人中的一簇,却也是大海里相似的浪花,一条共同的金线将他们的命运串联起来,那就是——35岁。
35岁的马云,在西湖边上的民宅里创立了阿里巴巴;8年后,35岁的张勇和井贤栋,从上海、广州奔赴杭州敲开了阿里的大门;35岁的浅雪,启动“天猫精灵”的前身语音助手项目;35岁的冷月,开始带着天猫“出海”,驶向未知的海域;35岁的阿玺,负责蚂蚁金服底层技术工作,遭遇“圈子事件”;同样是35岁,南天打完数场硬仗,被派去优酷负责技术工作。
我们几乎可以确定,在阿里有个“35岁现象”,它是很多阿里人的魔幻时刻,命运的光线仿佛被折射了,改变或进化。为了证明这个发现,在此附上张勇的一些找人标准,“有深厚的潜力或者优秀的特质,年龄在35~45岁之间”。
这7个人分别是60后、70后和80后,他们代表着阿里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,但只要仔细分辨一下,就能发觉,其实他们本质上没有太大变化,这些人的身上有着非常多的共性,就像他们都在35岁时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。你很难在其他地方找到如此信奉共同的使命、愿景和价值观的人们,他们身上的那股阿里味儿,稍微离近点儿,简直冲鼻子。
究竟,是哪一瞬间,让这个传奇发生的呢?
我们无法复刻历史,但可以进入他们的记忆,穿越时光,回到他们各自人生最关键的年份,试图找到阿里巴巴之所以是阿里巴巴的原因。这个原因或许在马云创立的那天,就算偏居一隅,他还是说要做全球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;或许在14个“罗汉”席地而坐,聆听马云口若悬河,心底怀着“信”的日夜;或许在外企高管,义无反顾放下精英包袱甘于重新开始的那一刻;亦或许在草根出身,却被信任地安排在服务千万用户的岗位上。
世间以成败论英雄。如今,马云吹过的牛,他实现了,甚至走得更远,阿里经济体已经形成了一大片生态,电商、新零售、云计算、金融科技、物流、大文娱、生活服务……它们最终组成了面向未来的商业操作系统。我们无意于复述马云和阿里的成功,我们想要抚摸那束,在他们35岁时,被折射了的命运光线。
时代的大江大河,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蜿蜒而过,都说水大,鱼才能大。阿里当然是鼎鼎大的一条鱼,但在市场经济里成长起来的中国企业,哪一个不是乘梦而来?自信人生二百年,会当击水三千里,在时代的洪流中,它们获得了加速度,它们都是弄潮儿。
你相信梦吗?
1999年,马云两次和赚快钱擦肩而过。那时,他靠炒股已经在杭州买下了一套四室两厅。要是他能坚持炒股或者买房,今天没准也是个“牛散”,或者有个十套八套房。
但当时已经35岁的马云把宝都押到了创业上,带着14个人从北京回到杭州,在湖畔花园风荷园16幢1单元202室里,开始造梦。他们在台式机上输入了四个字——阿里巴巴,马云说,这将是“一个中国人创办的世界上最伟大的互联网公司”,看着“张牙舞爪”的马云,彭蕾偷偷地翻了个白眼。
当时,这群人,除了梦,什么都没有,没有高学历、没有留洋背景,蜗居在民宅,跟着一个其貌不扬的老板,这辈子也就这样了。可这位老板还许诺带着大家寻找到流淌蜜和牛奶的“希望之乡”。你信吗?
可就有人信了。那年,还有3个年轻人陆续加入了阿里巴巴,和之前的“十八罗汉”共同组成了阿里创始人集体。其中一个人叫蔡崇信,那年夏天,他放弃了70万美元的年薪,走进了湖畔花园202的大门。时任Investor AB集团亚洲总裁的蔡,原本是作为投资人的身份来的,但不久后,他就成了阿里巴巴的CFO。
这个CFO一开始非常难当,拿着500块钱的工资,蔡崇信从零搭建起了阿里巴巴的现代企业骨架。
在阿里的历史上,蔡崇信起过很多非常重要的作用,他为阿里搭建了作为国际公司的合规基础,阿里的很多“关键先生”也是蔡崇信出马寻到的,例如张勇。对了,蔡崇信和马云同年,1999年时刚好35岁。
2000年底,因为过早的急剧扩张,阿里巴巴公司运营陷入混乱,蔡崇信从GE挖来了关明生,担任COO。马云把自己的办公室一分为二,其中的十来平米给了关明生。
2001年1月13号,在关明生自己的办公室里,马云滔滔不绝,与关明生一起聆听的还有彭蕾、蔡崇信、吴炯、金建杭。关明生问马云,“阿里有这么多好的理念,有没有写下来?”马云顿了一下,有1分钟没有讲话,然后说:“Savio(关明生的英文名),你讲得对,我们从来没有把它写下来。”“那不行,应该从目标、使命、价值观,三个方向来写。”关明生建议。
使命很明确。马云说,阿里巴巴从成立的第一天开始,就确定了使命: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。
那么愿景和价值观呢?马云很快说,八十、十、一。“八十”是要做一家发展八十年的企业,“十”就是世界十大网站之一,“一”就是只要是商人都一定要用阿里巴巴。
“哇,这句话很了不起,把我们要干多长、多高、多远都讲了,目标客户也讲了,我们的目标客户就是商人。”关明生后来说。
当然,后来马云发现,他创办阿里巴巴的时候是1999年,是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。那么如果要能跨过本世纪的100年,阿里就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横跨三个世纪了,也就是102年。后来,阿里巴巴将愿景修改为“成为一家持续发展102年的企业”。
那么价值观呢?关明生问。马云说,多了。随后,金建杭去办公室拿了一叠纸出来,足有五六十张。关明生分了一半给彭蕾,两人各拿一叠纸,把马云讲过的所有与价值观相关的内容誊写下来,半小时才写完。然后,大家一起讨论,这一句话究竟是什么原因?这一点跟另外那一点有没有区别、有没有关联?讨论了将近7个小时。
最终讨论的内容被归纳为9条。马云和关明生都是金庸迷,有人提议,那是不是应该叫做“九阴真经”?但大家马上意识到,九阴真经是梅超风的功夫,不是正道,得换一个。马云立马说:“独孤九剑!”
于是,阿里第一个版本的价值观诞生了,“独孤九剑”是:激情、创新、教学相长、开放、简易、群策群力、专注、质量、服务与尊重。
在其后的18年里,阿里价值观经历过两次升级,从“独孤九剑”到“六脉神剑”,再到今年9月10日更新的“新六脉神剑”。内容当然都是随着时代更迭的,但有一样东西没有变过,那就是阿里是一家典型的价值观驱动公司。
在这个组织里,如果一件事情结果是好的,但过程不符合价值观,也会被否定掉。
“六脉神剑”里有一条——拥抱变化。算上这次,马云已经在阿里辞过3次职了。第一次是在2009年的十周年庆上,马云带着“十八罗汉”集体辞职,辞去他们的创始人身份。阿里巴巴自此进入合伙人时代。合伙人不止18个,陆陆续续地,现在阿里已经有了38名合伙人。他们承担着传承发展阿里巴巴文化和使命的职责。
给年轻人提供空间,在阿里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情。在清华大学2019全球经济管理学院院长论坛上,张勇曾表示,新机遇需要新一代去把握。不要轻易下判断,留一点时间给年轻人去尝试,结果也许会很惊喜。
培养和传承也是从很早就开始的工作。在阿里,马云有“风清扬班”,张勇有“逍遥子班”,井贤栋有“Eric班”,都是选一批骨干高管,由他们亲自带,接下来还有针对腰部管理者的青训营。以“逍遥子班”为例,每个月都有课,有时会上整整一天,张勇都会一直参加。马云的“风清扬班”也会一直办下去。
“传帮带”是中国古典的育人方式,师傅教会的不仅是做事,也是塑造人。你很难说这不是因为马云曾经当过老师,有老师情结,或者说,人才最重要的作品。今天后,马云就变成了马老师,彻底的,就像他多年来希望的那样。
一个20年的企业,发展成阿里这样,市值稳居全球前十,业务横跨多个领域,用户规模超过10亿(包括支付宝),当然很成功。在这份成功里面,马云究竟意味着什么?从第一天起,马云就强调要帮助中小企业、帮助他人,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。今天,你能从十万名阿里人嘴里听到类似的话,你该去相信它们不止是抽象的善意吗?
我们问过很多阿里人这些问题。他们往往会举个例子来回答。
乡村事业部负责人忽必烈说,他曾经觉得做农村淘宝费力不讨好,干得苦哈哈的,外界误会却不少。马云劝解他:“不要管大家的认知发生了什么变化,只需要看一点:5年后,因为你忽必烈,中国农村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。”
井贤栋说,2018年,他和马云参加在巴厘岛举行的世界银行/IMF年会,讨论很热烈,导致会议延时,都快赶不上飞机了。到了机场,大家就急匆匆往里跑。马云却停下叫住他,“Eric,你帮我跟陪我们的本地的服务人员照张相,我非常感谢他们这几天的帮助。”
“很多这样的瞬间一直在我脑海里,有一个英文词叫humility,我经常能感受到他对普通人的关心。”
2007年,35岁的张勇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,他将接替马云,成为阿里巴巴的董事局主席。这年8月,他南下杭州,从盛大网络CFO当上了淘宝网CFO。
怎么看,当时张勇在阿里的天花板都挺明显的。不相信商学院、天马行空的马云经常说一句话:“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CFO做CEO。”
可命运仿佛就是要给他不一样的答案。
马云问张勇为什么会来阿里,张勇答得直接,“我已经干过一个30亿美金企业的CFO了,我想干个300亿美金的。”
2019年9月10日,阿里巴巴的市值是4600亿美元。难道,当年张勇的雄心小了?不,直到2009年,高盛给淘宝网的估值是87亿美元,而在2005年雅虎注资时,淘宝网的估值更是仅仅只有28亿美元。当时,谁能猜中结果呢?
入职时,张勇给自己挑了个花名——逍遥子,一个金庸小说里从未站到台前来的人,这倒挺符合通俗意义上首席财务官的定位。但进入淘宝后,张勇就发现,相比起他服务过的所有公司,阿里CFO的工作有很大不确定性。其实直到今天,在阿里这个充分强调可能性和主观能动性的组织里,岗位职责也还没有非常明晰的边界。
来淘宝的第二年,张勇就开始管业务了,不久还兼任了COO。后来,他一直开玩笑说: “我最大的幸运就是(马云)没有定义CFO该干吗不该干吗,如果定义好CFO只能干吗,基本上很多机会你也没法尝试。”
如果说从淘宝网CFO到阿里掌舵人是一条上山路,其中张勇必然要经过几个关键性的台阶。如今看来,“发明”双11算一个,“all in 无线”也算一个。
2009年3月,张勇接手了淘宝商城。其实差不多一年前,淘宝商城就已经成立了。淘宝以C2C立命,B2C业务发展情况很不理想。到2008年底,淘宝商城团队只剩下20多人,没人愿意管。
张勇就决定自己管。他坚信,在电商领域,B2C是未来的一个大趋势,阿里决不能失掉。
2009年7月,淘宝商城开始独立运营,为了让消费者记住淘宝商城,张勇创造了“双11购物狂欢节”,那一天正是“光棍节”,平台的成交额是5200万元。
如果说做董事局主席需要什么天赋的话,战略的前瞻性算一个。2015年,马云在云栖大会的演讲中说,“我们其实正在进入一个新的能源的时代,这个时代核心资源不是石油,而是数据。”4年过去了,时间证明了他的远见。
而张勇对B2C业务的预判,在他负责淘宝商城的第二年就得到了印证。2010年,中国的B2C电商平台全面爆发。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,淘宝商城获得了独立域名,被分拆出淘宝,并得到了一个有趣的名字——天猫。
2013年10月,在集团组织部大会上,张勇提出,“整个集团把无线作为最重要的战略” , “all in无线”。2014年3月,时任集团COO的张勇从陆兆禧手中接过无线事业部。他抽调了手淘、PC淘宝、搜索三个部门的精兵强将,统一KPI,全力打造手淘这个“航母级”APP。
“all in无线”战略的成功,让阿里终于拿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船票。2015年,张勇成为了阿里巴巴的CEO。
从那以后,张勇就成了给阿里“写代码”的人,他要为这个想走到102岁的数字经济体,定好战略,布好全局。很多阿里人都发现了张勇的变化,以前他喜欢谈业务,现在则花了更多的精力在组织上。
张勇要构建一个符合阿里现实,又面向未来的组织。他陆续表达过自己对于组织设计的想法:“互联网时代,企业的组织结构要从树状结构变成网状结构”,“今天只要我们面对一个突破性、开创性的业务,必须用统一指挥的思考,而不是用组织协同的方式来进行团队设计和生产关系设计。”
过去几年,阿里发生了数次组织升级,而它们都是沿着上面的逻辑发生。
首先是大的组织形态。2015年末,阿里进行了全面组织结构升级,开始构建“大中台、小前台”。
同时被改造的还有顶层设计。据报道,2019年5~6月,阿里成立了经济体发展执行委员会,成员13名,其中张勇担任主席,下设经济体发展委员会,成员约100名,均为M5/P10级别以上高管。经发委下辖五委四办,五委四办横穿、纵穿阿里经济体。
与此同时,围绕五新战略(新零售、新金融、新制造、新技术、新能源),2017年7月11日,阿里巴巴宣布成立“五新执行委员会”,由CEO张勇担任委员会主席,统筹包括阿里巴巴集团、蚂蚁金服集团、菜鸟网络等阿里生态体系内的所有力量,全力投入建设“五新”。
阿里走到今天,是一场场仗打过来的,例如早期和eBay的竞争,中期的千团大战,前几年的社交战争,后来战火还烧到了云上。无论结果如何,阿里强大的组织能力是无人质疑的。而要实现这种能力,组织设计只是一方面,内里的组织文化更具有决定性。
2018年9月,马云宣布将卸任阿里董事长后,在一次组织部会议上,张勇曾谈起他理解的组织文化,“其实11年前我加入阿里的时候梦想不到今天。但这个过程中,我真真实实感受到的是——梦想来自你不断为客户、为伙伴、为这个事情创造价值的过程中,最后产生的自我驱动。梦想本质上是自我驱动,它最终来自内心,同样责任跟担当本质上也是自我驱动。”
“要成为造梦者,而不仅是被梦想激励的人。”张勇说。
张勇母校上海财经大学的人常开玩笑说,“小破财的人太务实,没有做大老板的特质”。从今天起,这个流言被彻底终结了。
2007年,对于阿里巴巴来说,真是福年,张勇在这一年加入了阿里,和他同年入职的,还有井贤栋。有意思的是,井贤栋和张勇同岁,时年35岁。对了,两位都是CFO出身。随着他们先后接任了阿里巴巴和蚂蚁金服的CEO,上天给马云开了一个有趣的玩笑。
如果非要以一个传奇的开头,可以打一个不那么恰当的类比:1983年,乔布斯对百事可乐总裁约翰·斯卡利说过一句后来非常著名的话:“你是想卖一辈子糖水,还是跟着我们改变世界?”斯卡利随后就去了苹果。
2006年,广州百事可乐CFO井贤栋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——自己要卖一辈子糖水吗?猎头为他提供了两个机会,一个是和百事可乐一样的世界500强,另一个就是阿里。井贤栋有点犹豫,前一种选择是安全牌,但他却被阿里的橙色和一句话打动了:“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。”这个想法简直和乔布斯的“改变世界”一样宏大。
井贤栋去向朋友寻求建议,对方反问了他一个问题:“Eric,如果阿里巴巴给你的期权最后变得一文不值,你还想去这家公司吗?”
“我选择了听从内心的声音。”井贤栋事后回忆。
2007年元旦过后,井贤栋入职了阿里,给自己取了个花名,叫王安石。其实一进阿里,他就有点后悔了,倒不是后悔来,而是后悔没早点来。当时的阿里已经很大,赴港上市箭在弦上,看起来机会不多了,早知道这样,“应该1999年就来”。
可是很快,井贤栋否定了当初的想法,阿里就像一辆驶向102年的高速列车,才不过走了短短几年,随时上车,随时有机会。13年后,井贤栋成为了蚂蚁金服董事长兼CEO、阿里经济体战略执行委员会副CEO(CEO是张勇)。
让我们还是回到2007年,看看那个35岁的年轻人在做些什么。他在阿里B2B事业部获得了一间办公室,但是根本没人管他。于是井贤栋就顺着内网找,搜索一层一层的主管,打电话给他们,问,“我能不能过来请教一下?”就这样,慢慢地,他找到了状态。
井贤栋逐渐在阿里“落户”了,把家都搬到了杭州,2009年七八月份,B2B业务要从城西搬到滨江,于是他提前在滨江买了房,小孩也在那边上了小学。一个周末,他正和太太逛装修市场,接到了蔡崇信的电话,“Eric,我们决定你不要搬过去了,还是留在城西那边,你去支付宝吧。”
井贤栋就说了一句“哦,好吧”,电话就打完了。所以,这些年来,他每天都还得从滨江开车到城西,早上堵车的时候,一般要四十分钟。
2009年9月,井贤栋正式到支付宝报到了,当时的支付宝总裁邵晓锋(郭靖)说,“你先把财务接起来再说。”过了一个月,郭靖又塞了一个部门给他。差不多六个月的时间里,井贤栋手上每个月都会多一个部门。
等到2014年10月,蚂蚁金服正式成立,井贤栋已经出任首席运营官。还没来得及适应新角色,一场风暴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,几个月后,这家年轻的公司遭遇了竞争对手的奇袭。一场红包大战在2015年的春晚舞台上打响,超过8亿人参与了那场史诗级的抢红包大战。战役打响前,微信屏蔽了支付宝的红包链接,依托海量用户和关系链裂变,那个春节,微信支付异军突起,直接威胁了支付宝在第三方支付上的优势领地。
焦虑吗?焦虑!整个蚂蚁金服被一种巨大的冲击感和失落感包围。
那年上班后不久,蚂蚁金服组织高管参加了一次领导力培训,井贤栋也参加了。有节课叫黑暗培训,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进行。老师让他们先后一个个进房间,不能说话,人类对黑暗的本能恐惧支配了每一个人,井贤栋也感觉到了恐惧。可是当后来被允许说话时,他发现同事们就在身边,恐惧感一下子就小了很多。
这件事后来被井贤栋反复咀嚼,“破山中贼易,破心中贼难,面对未来,人总是难免恐惧感,靠一个人是抗不过去的。阿里有一帮人,共同相信一个愿景一个使命,一群有情有义的人做一件有价值有意义的事,彼此就会给予巨大的能量。”
多年来,支付宝作为中国移动支付的先行者,趟过了很多无人区,未来还有更多无人区在等着他们。没人敢对未来掉以轻心,5G+区块链+AI+IoT+云计算究竟会给行业带来什么样的冲击,井贤栋并没有直接的结论。在他看来,时下任何的结论可能都是过于短视,他只坚定相信新技术对于信任机制的重构,坚定相信全球化的普惠前景。
就像支付宝当年就是为了解决用户支付信任问题而生,到之后推出的芝麻信用,也是为了解决陌生人交易的信任问题。当他知道区块链技术之后,他立即迷上了并且着手搭建资源。在公司内部,除了董事长、CEO之外,井贤栋还被标过很多标签,比如“对真正创新的鼓励官、支持官、加持官,对常态套路创新、不围绕阿里使命创新的说不官”,以及“区块链小王子”。
井贤栋相信,区块链技术通过数字算法来建立交易双方的信任关系,是即将到来的数字时代中,“解决信任”最理想的技术方案。井贤栋喜欢小酌,买的酒90%是和同事喝的,其中和区块链团队喝酒的次数就不少。这个团队从不参与任何发币,但已经连续三年让蚂蚁金服成为全球区块链专利申请量最多的公司,并且全力探索商用的场景,现在已经有40多个落地应用场景了。
金融科技渐渐成为区块链技术的主战场。IBM、Facebook、甲骨文、亚马逊都在押注区块链,而蚂蚁金服在这一轮比拼中先行一局。
2018年,马云在井贤栋接替彭蕾出任蚂蚁金服董事长时,评价他“心怀星空,却能脚踏实地,能够看到未来,也能把握现在”。
这个评价就是一种信任。对于信任二字,井贤栋极为看重,它当然是蚂蚁金服构建商业的基础,也是组织内部孜孜以求的一种状态。
“新六脉神剑”中有一条是:“因为信任,所以简单”。
2012年前后,刚拍完天猫第二支广告,冷月发现自己已经不适合这个行业了。虽然不过一年多前,从她手里,还诞生了天猫的第一支广告,就是那个“没人上街不等于没人逛街”,后来成了爆款。
那时她刚刚跨过30岁的当口,突然就觉得什么“二次元”“超次元”,那些年轻人喜欢的东西,自己不太明白,说实话也没什么兴趣,有时候,年龄真是一个信号。
该给年轻人让让位,倒不用担心今后阿里没自己的位置了,冷月想。在这个高速增长的体系内,机会俯拾皆是,系统能给你的空间和选择是无限大的,前提是你自己肯努力。
唯一需要思考的是,自己往哪个方向转型。失败了也没有关系,在这个组织里,人们习惯性地从正面去理解失败,比如一个业务失败了有什么要紧,它锻炼了一批人啊,反而可以视作“人”的成功。
想来想去,冷月决定去做运营,因为大家都说阿里强在运营,她从来没做过,就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。2013年,冷月加入天猫国际,开始做大客户招商的BD。所有的都重新学起,怎么运营店铺,怎么看转化率,怎么去帮客户导入更多的流量。
2016年,一个名叫天猫出海的计划开始在内部孵化,35岁的冷月被任命为负责人。这个项目在第二年得以正式启动,通过手淘服务全球市场。从此,外国人也可以轻松买到中国商品,比如2018年,一个澳大利亚华人姑娘以3万元人民币的价格,买了一艘货真价实的龙舟。
当天猫海外的团队从最初的五六个人扩充到两百多,2018年年底,冷月再次接到调令,她被调到了集团人力资源部门。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轮岗。阿里历来有轮岗文化。它不同于通俗意义上的转岗,真正的轮岗往往发生在高潜员工身上,当你在一个岗位上待的时间足够长,做得足够好,组织就要求你到另一个地方去锻炼,长出另一种能力,“你越是出色就越要轮掉你。”冷月说。
所以,在阿里,职级越高,被轮岗的概率也越大。经济体发展执行委员会里的13个人,所有人都轮过岗了。
这一次,过往经验全在前台业务上的冷月,被轮到了HR部门,并且被定在HROD(组织与人才发展)岗位上,这在HR里都属于中后台。但她没有也不可能拒绝,因为在阿里人的价值观里,除了“唯一不变的是变化”,还有一条是几乎所有人都能脱口而出的,“此时此刻,非我莫属”。一位同样接到过轮岗通知的P9,曾问过HR两个问题:“我可以拒绝吗?我可以带个人一起去吗?”得到的答案都是“不”。
轮岗之后的冷月,负责组织部的运营和发展,也是青训营的班主任。组织部其实已经在阿里存在了很长时间,但在过去一年里,得到了重点运营,组织部目前有500多人,涵盖M5、P10以上级别高管,这群人被定义为阿里干部的中坚力量,和合伙人一起,捍卫阿里的使命、愿景和价值观。
差不多一年前,阿里的合伙人内部展开过讨论,要不要升级价值观,最后的结论是,应该有一个面向未来的“新六脉神剑”。一个项目组被集结起来负责牵头弄这件事,彭蕾、童文红都是项目组成员,冷月也是。她参与了“新六脉神剑”从开始讨论,到最终成型的全部过程。
讨论从合伙人级别开始,之后访谈了数百名一线员工,征求大家意见后,形成初稿。初稿被拿到了“风清扬班”和“逍遥子班”上去讨论,形成一个leader们公认的版本。然后再到组织部去试。
每次会至少都有数小时,有时整整一天,直到半夜。大家“几乎不吃不喝”,激烈地讨论价值观上的每一个字、每一句话、每一个行为,每一个案例,反反复复地改。
7月,项目组被关在一个房间里13个小时,一条一条的内容,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准确地告诉所有员工,阿里弘扬什么,摒弃什么,坚持什么,反对什么,指导大家做出正确的决定。
8月9日的合伙人会议,马云和大家一起对着一台显示器逐条修改。那是一次充满“回忆杀”的会议,马云和大家分享了很多有关价值观的历史时刻,比如当初是如何和彭蕾、关明生等人定下了第一版“独孤九剑”,那句“今天的最佳表现,就是明天的最低要求”是怎么出来的。
三天后,阿里巴巴召开组织部大会,合伙人、组织部成员们进行了“深度实战”,彭蕾、井贤栋等人上台进行现场解读和演练,比如怎么看价值观,怎么给下属打分……“新六脉神剑”在这次会上正式定稿。
直到这天为止,冷月已经记不清开了多少次会,“这件事情的基调就是,在这个东西定稿前,请你充分发表意见,但不要说,东西都出来了,你再说‘其实我是反对的’。”
在冷月看来,这是阿里一贯的态度,事前充分讨论,事后坚决执行。所以在阿里,每个人都“很敢讲”,内网上的帖子也从来不删。“就算是棵毒草,也要长在阳光下。”
2017年年初,马云见着南天,问他,“听说你到北京去了?”南天回答说,是。其实那时候,他还在两头跑,一边兼着淘宝的班委,一边兼着优酷的CTO。
南天跟马云说的都是“问题”。当时,优酷的整个运营体系还在门户的编辑思路上,既不面向用户,也不面向内容,从产品到运营再到技术,甚至是底层设计的思路,都得改,更别说组织了。
南天和团队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,把整体的底层构架、机房都换成阿里的体系。马云的第一反应是“这很好,说明我们空间很大,你好好锻炼一下”。
这一年,南天35岁,刚碰到张勇的“找人”的年龄金线(35~45岁)。所以在头一年的11月,张勇找到南天,让他去优酷负责技术工作。一方面是为了培养年轻的管理者,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南天是打过硬仗的。
事情要从2011年的天猫双11说起,就是天猫从淘宝里分拆出来的那一年,南天也跟着张勇去了天猫。团队当时的想法是,怎么样才能把“全场五折”的心智真正建立起来。前两年虽说是五折,但双11当天的价格,是商家自己去改的,所以经常会出现,有些商家把价格调高2倍,然后再打个5折。
张勇对南天说,希望有个价格管理系统,让商家提前把价格申报上来,平台确认后,双11当天自动生效。
阿里有个不成文的传说:你担心出问题的地方,到了双11当天就一定会出问题,比如系统崩溃。所以,南天团队提前准备了2套方案,A方案是当消费者请求时,调用价格管理系统,拿折扣价成交。B方案是直接修改商品库里的价格。10号晚上11点左右,整个用户量全都起来了,价格管理系统被“打挂了”,并且再也起不来了。雪崩效应一直持续。11点30分,南天他们只好启动B方案。
当时,天猫还在文三路的华星时代广场办公,20楼和24楼分别有个会议室,核心团队都在那两个房间里值班,通过旺旺群来沟通。11点40分,突然旺旺群里有人喊,“价格错了,全是1折”。其实后面复盘的时候,大家才发现,搞错价格的商户数量只有一两家,当初申报价格的时候,商家没注意到数字的单位,误填了参数,5折就变成了0.5折。
当时屋子里,所有人都在喊,南天真有了全天下商品都1折的感觉,这时候距离“双11”开卖,只有20分钟了。任何决定都必须在1分钟内做出来,根本来不及向张勇汇报。这时团队里有人说,还有方案C。倒霉的是,方案C的一行代码出错了,所以当被执行后,商品价格改对了,但是SKU的信息全部丢失……零点过后的半小时,南天“整个人都疯掉了”。
24楼的一个会议室被清空,只留下南天和另外一个同事,他们要在天亮之前打扫完“战场”。张勇、时任天猫副总裁的王煜磊(乔峰)、王曦若(优昙)等人都守在会议室门口。
2011年11月11日早上5点,所有问题终于排查完毕。6点的时候,南天拿着大喇叭跳到20层的办公桌上,把好消息通知给运营的同事。到了早上10点,问题终于全部解决。
但是南天的事情还没完,他得等到晚上12点时,再把价格改回去。南天一直在20层的大黑板上写写画画。突然有人拍他,原来是张勇。他说:“你看谁来了?”
这时,马云带着李连杰走过来了。华星时代大厦的20层到处都是欢呼声。
但南天没那个心情,他只想赶紧结束谈话,把扫尾的工作做完。
“马老师很快就看明白怎么回事,说不打扰你们了,我们走了。”南天和团队回过头去,继续在黑板上写方案。
事实上,2012年的双11,虽然准备了很多预案,却仍然没有避免事故发生,就好像这一天是为了证明墨菲定律而存在的。直到2013年之后,他们采取了全链路压测方案,才算顶住了全民购物狂欢产生的压力。不久后,南天调动到无线事业部,负责手机淘宝的技术。
2014年调任集团COO的张勇开始着力提拔一批80后管理层,无线事业部的配置是蒋凡负责产品,南天负责技术,青云负责设计,都是80后。
南天记得,当时张勇给他打过电话,意思是“你也没带过这么大的团队,好好去练练”,“我说,你胆子这么大,直接让我去练练。他说,没关系,你搞得定。”
2015年,南天和蒋凡等人一起,成为淘宝的第一届班委,在这届班委中,有7名是80后。大概就是从这时起,阿里年轻一代的管理者逐步迈向决策层。“我们做很多的决策,可能未必老逍一上来就完全认同,但是他会同意让我们去试一试。”南天说。
身为战士,等待他的,永远只有下一个战场。2018年,南天担任阿里大文娱CTO兼优酷COO。
阿玺在35岁那年,遇到了蚂蚁金服史上最大的一个坎,“圈子事件”爆发了。他那时是蚂蚁金服平台数据事业群的leader,虽然圈子事件与技术没有啥关系,但作为公司核心管理层的一员,“压力是比较大的,天天在想着怎么办”。
不能乱。阿玺告诉自己,“因为我们是定海神针,如果我们心里乱的话,所有人就全乱了。你得让大家感觉到,我们对未来充满了信心。”
他站在了所有相关技术人员的面前,不断去鼓励大家,蚂蚁金服希望给世界带来更多平等的机会,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!
当时具体说了那些话,做了那些事情,阿玺觉得也没有什么特别的,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,危机也随着时间渐渐消弭。
但是转过年去,也就是2017年年初,马云的秘书找到阿玺,说“马老师想见你”,阿玺觉得奇怪,那时候他和马云之间还隔着很远呢。懵懵懂懂的,他就去了,到房间里一看,里面还有四个人,范禹(吴泽明花名)、闻佳、蔺相如(曾松柏花名),彭蕾也在。后来,彭蕾对他们说:“恭喜你们四位,成为我们阿里的合伙人。”四个人都很惊讶,在此之前谁都不知道。
就这样,当时还是蚂蚁金服平台数据事业群研究员的阿玺,成为了阿里最早的两个80后合伙人之一,另外一个是天猫事业部产品技术部研究员范禹。
关于集团的这个决定,事后阿玺也想过,为什么是他?要回答这个问题,首先要解决的是,阿里的合伙人到底是什么?他的体会是,阿里要走102年,中间一定会遇到很多的困难,最怕的就是人心散了。所以得有一群人,带着阿里去突破,这群人身上“最大的一点就是坚持使命、远景和价值观”。
阿玺想,大概是过去十年里,自己一直在不断给自己设置更高的标准,不断实现自我突破,被大家感受到了吧。阿里价值观里不就有一条:“今天最好的表现是明天最低的要求”。
2007年,阿玺加入了阿里,他是阿里为数不多的非科班出身技术高管,当然王坚也不是学计算机的,但阿玺更奇特的地方在于,他连本科毕业证都没拿到。原本也考上过大学,但是英语专业,学了两年,觉得自己实在不擅长,他就瞒着家里人退学了。
从大学退学后,阿玺在大连晃荡了很长时间,想干点能养家糊口的工作。《电脑报》上的一条信息吸引了他,“学计算机,月薪8000元”。于是他就在大连老虎滩租了间房,买了一本谭浩翔的《C语言》,闭关自学了一年。出关之后,就去找工作,还真找到一份程序员的活。
2006年的时候,阿里去大连招聘,那时候阿里已经非常有名了,阿玺就想去看看这是家什么公司,就去面试了一下,纯属好奇,没真想去。但是接下来逢年过节,他都会接到阿里HR打来的电话,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来,就问他“过得好不好”。几通电话下来,阿玺对阿里的好感值一下子拉起来了,2007年4月,阿玺拖着箱子走进了支付宝大楼。
入职之后,有人告诉阿玺:“阿玺,鲁肃(支付宝CTO程立)是你师傅。”其实鲁肃那时并不带他,也不给他打KPI,就是教他用什么软件,遇到什么问题该怎么解决。阿里一向有师徒机制,比如鲁肃是阿玺的师傅,苗人凤是鲁肃的师傅,这样让老人带着新人,帮助他们能在最关键的前三个月,尽快落地。所以,阿玺一开始就对公司印象很好,后面也就能快速成长起来。
阿玺觉得,鲁肃教给他最核心的东西,是做人做事的态度,“他教会我要把事情做到极致。”2008年春节前后,支付宝要发布账务三期,鲁肃和阿玺他们一起熬了好多个通宵。上线头一天做示范平衡,却总是过不了,差3分钱。查了半天,还是鲁肃发现了问题,有个公式颠倒了。“他是业务负责人,压力是最大的,但整个过程都非常淡定,而且给我们的感觉是,有了他,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掉。因为很多难题都是他自己承担掉了。”
刚进支付宝的时候,阿玺的级别是P6,干的是写代码,觉得特别开心。“你知道程序员的最佳状态是什么吗?每天早上打开编辑器开始写,写完了不做任何调试,晚上两三点钟点一下运行按钮,全过了。”
他一点都不想去搞管理,写代码是他最喜欢的工作,但在阿里这种组织里,一个人才成长起来后,怎么可能躲得过被pick的命运呢?2010年前后,主管开始找阿玺谈话,让他带团队,最初他是坚决拒绝的。后来苗人凤、鲁肃都去找他谈,实在没办法了,阿玺只好硬着头皮走上了管理岗。一开始是几个人的团队,然后是几十个人,几百个人,现在阿玺已经是蚂蚁金服的副CTO,管理一个3000多人的技术团队。如今,轮到他考虑自己的接班人了。
“阿里对人才培养很关键的一点是,有接班人机制。相当于鲁肃做CTO的时候,他可能找到了我。那我就要考虑那些85后、90后的年轻人。你必须得把这个事情长线布局起来。”
浅雪觉得自己像个桃子,“外面很软,内核很硬,再咬开核,又是软的”。这位阿里人工智能实验室总经理有一张江南美女的脸。
2016年,35岁的浅雪获得了这个职位。浅雪一直认为,无论阿里的规模发展得多大,都要坚持做技术创新,那年,她和另外4个人组了个小团队,做语音小助手。阿里鼓励自下而上的创新,通常一个项目启动的时候,规模都不大,到了一定时候,管理层就会把合适的pick出来。CTO张建锋(行癫)觉得浅雪的项目就很不错,决定搞大一点,把他们和另一个做数据的团队合并,成立了人工智能实验室,浅雪成为负责人。
从履历来看,浅雪不是团队中最“厉害”的。她是土生土长的阿里人,2003年本科毕业就进来了,从P2开始做起。后来,实验室引进大量背景强悍的科学家,来自麻省理工、微软亚洲研究院等。但阿里比较倾向于让老人带新业务,因为老人对阿里的发展逻辑比较熟,可以防止团队不掉进一些误区里。
2018年11月,人工智能实验室再次被pick,被放到了集团创新事业群下面,浅雪升任阿里巴巴副总裁,P11级,直接向张勇汇报。
选浅雪还有一个理由,是她的背景。浅雪是淘宝网第一代产品经理,后来当过淘宝的产品团队总负责人、一淘网的总经理、阿里巴巴智能生活总经理,她比科学家更有产品思维。所以和达摩院的其他项目比起来,人工智能实验室的技术离产品化更近一些。
2017年,浅雪他们推出了天猫精灵,产品一下子就火了。但张勇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毫无保留的开心。他经常问浅雪,“你的战略定力是什么?”“浅雪啊,你不是做销售的。”张勇要防止大家掉坑里去了,如果一门心思地冲业绩,业绩就会成为创新的掣肘。
虽然说浅雪一直是阿里集团里“创新的一把小好手”,但回到2016年,一切远方都是模糊的。一开始,张建锋也没给什么压力,就是觉得语音的方向不错,让他们尝试一下。真实的情况是,就当时来说,对于阿里要不要往人工智能方向发展,人工智能和大数据之间是什么关系,很多人是抱有疑问的。
好在阿里对于不确定的东西,一般不会强压着去做,而是让大家自由探讨和尝试,有了这种氛围,人一下子就投入进去了,事情也就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往前滚动。在滚动的过程中,随着事情一点点做出来,愿意加入的人也越来越多。按照张勇的话说,“胜利是最好的团建”。
天猫精灵是硬件,其实之前阿里也没怎么做过,浅雪他们就拿出算法来,在几块板子上试。她喜欢把一句阿里土话挂在嘴边,“办法总比困难多”。可不是,过去16年里,她实打实地经历过好多场硬仗。那时候,阿里的B2B业务跟环球资源网打,后者财力非常雄厚,广交会时,把广告位全包了。结果阿里的人想法比较创新,把展馆对面居民楼的窗户买下来了。第二回合的时候,环球资源又把窗户给买了,但对于阿里人来说,“那都不是事儿”,他们干脆把广告刷在了地上。
天猫精灵由两个词组成,天猫和精灵,后面一个代表这款产品很聪明。人工智能,能干很多事儿,比如帮你开灯、开电视、陪你聊天。要实现这些功能,天猫精灵就必须长在IoT上。其实在2016年,整个IoT行业,WIFI数字化模组规模才10万片,并且还只是植入,设备根本没连接。但浅雪就觉得,智能网络是另外一张平行于互联网的网,万物互联的时代肯定会到来。阿里不是有句话叫,“因为相信,所以看见”吗,她一腔热血地冲了进去。
当然,现在IoT已经是人人都能看得见的大趋势了,WIFI数字化模组的植入量也到了几千万的规模。有时候浅雪就想,这就跟当年马老师做淘宝一样,一天的交易笔数才几十笔,就敢向eBay发起挑战,声称要做“世界最大的在线消费网站”。
关于这个故事,前几天浅雪还和淘宝的同学作了一场分享,“第一,得给自己树个假想敌,否则你肯定关心老板说什么,有了假想敌,大家就会把视角放在用户身上。第二,很多人碰到困难和挑战的时候容易害怕,因为你爬的山太高了。我们要做人工智能,可能未来三十年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,启动的时候又只有五个人,谁知道要做多久,能走多远。要如何做到不害怕呢?你就想着‘办法肯定比困难多’。”